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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| 开菠萝财经(kaiboluocaijing),作者 | 金玙璠,编辑 | 魏佳
“年轻人有多反感酒局文化?”
“过年期间,如何在酒桌上成功躲酒?”
“过年了,要怎么敬长辈们酒?如何礼貌的避免多喝酒?
从几个热门的社交平台提问看,年轻人和酒桌的关系似乎一向不睦。
但如果认为他们会乖乖服从酒桌上的秩序文化,未免也低估了年轻人对酒的驾驭能力。
过年喝酒这个场景,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窗口,让我们能够观察,在不同的酒桌上,年轻人喝什么、为什么而喝、心里想什么。
庞大的家族式聚会、几个好友小聚,和原地过年的“独酌”,年轻人过年喝酒无非是这三种场合。酒桌上的人不一样,他们喝酒的状态也千差万别。开菠萝财经和十多位喝酒的年轻人聊了聊,得到了一些新发现。
家族式聚会喝什么,由一家之主、有主导地位的长辈说了算,往大了说,这酒背后代表着家族文化和酒桌文化。就算不适应,年轻人也只能一口口咽下辛辣呛口的高度白酒。多位年轻人说,自己在酒桌上的任务就是让长辈喝开心,喝多少不太重要,可酒桌上的规矩,一样都不能出错。
走完亲戚,轮到同学朋友的小聚时刻,年轻人终于重拾喝酒自由,能自己决定在什么场地喝、喝什么酒、怎么喝:时髦的年轻人纷纷离开家,走进酒屋、酒馆、酒吧;年纪大一点的偏爱白酒,轻一点的热衷啤酒,想喝小众的就选洋酒或精酿啤酒;拼酒仍然流行、酒桌游戏也是暖场必备。
在独酌场景里,精酿啤酒受到欢迎。另外因为有自饮习惯的多是“酒炮”,伴随感官钝化,他们自饮酒的度数也正在走高。
杯小乾坤大,年轻人的秘密藏在酒里,也藏在局中。通过过年喝酒这个场景,我们试图一窥年轻群体与酒的爱恨情仇。
家族局“被迫营业”:负责哄长辈开心
不管情不情愿,年轻人回到家过年,免不了要在大家族的聚会上喝两杯。
谭继超,22岁,重庆人,家乡人喝酒以豪爽著称。
走人户(四川方言,意为“走亲戚”)时,喝什么酒,客随主便。一般喝两到三轮,第一轮,先喝一两瓶白酒,多是五粮液、泸州老窖,第二轮,上当地的山城啤酒、国宾啤酒,喝尽兴了,再喝一轮家酿的山泡酒,桑葚酒居多。
三种酒里,只有啤酒,谭继超还算喝得习惯。但过年家族聚会,就算自己不愿意,也要迎合,让长辈们喝得高兴。
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触酒,最早是跑到镇上给家里的长辈买酒喝,买着买着,酒不再是禁忌。从啤酒起步,到沾一点白酒,他很早就学会了喝酒。
但原来酒桌上的谭继超,非常青涩,只顾低头喝闷酒,不多说话。参加了几年家族聚会,他学会了几套敬酒的祝福语,被带着话多起来,也学会了喝酒之道:在酒桌上喝得多与少,要看亲戚亲疏。亲近的,喝个酩酊大醉也无妨,一般的,就意思意思。
“反正以后步入社会、开始工作,也可能在领导、客户面前被迫喝酒,现在学学没坏处。”谭继超现在还是大四的学生。
在距离重庆1600公里的江苏苏州,90后李池雨每年回家过年,一定要孝敬长辈好酒。
大年初一,整个家族到外婆家聚会,两三个大桌坐得满满的。每个小家庭会带上一瓶好酒,只能是白酒,这是不变的“家规”,因为老人不喝别的。
李池雨每年带的酒不一样,今年带的是剑南春,去年拿的是海之蓝。她深谙带酒之道,“不能带太新的品牌,花再多钱,明星代言名气再大,老人也是不认的。老人只认上过央视的、几十年的老品牌。”
一年一度的家族聚会,在酒上不比拼财力,也不会过于论长幼秩序。
老人常把称赞的话放在嘴边,“这个酒很好入口,味道不比茅台差”。李池雨不会把这样的话当作真心话,知道是老人在表达感谢。
“好酒喝完,等大家喝到位了,就会上热黄酒或是当地酒厂产的糟烧酒。这种酒,我们都是成箱成箱地买,用来垫后半场的,怎么喝也不心疼,而且是大家从小喝到大习惯了的味道。”李池雨说。
她作为小辈,还是女生,经常会被拉着当作小孩的代表去跟长辈们喝,不过,不会被“灌酒”。她在酒桌上只有一个任务,就是“说好听话”,给长辈助兴,让老人喝开心了就行,所以,可以拿一些不易醉人的啤酒去敬。
“别喝饮料了,你要工作了,也该锻炼锻炼喝酒了。”孟郊记得自己大学毕业的那年春节,第一次被要求在年夜饭桌上端起酒杯,正式地敬一敬长辈们。只需要喝一两小盅白酒,对于一个山西人来说,不算是展示酒量,倒更像是酒桌礼仪教育。
其实,孟郊早就对酒感兴趣了。因为父亲常去参加工友家孩子的满月宴、圆锁宴(地方性“成人礼”)、婚礼,在席中被劝酒,但酒量不佳,所以在他的记忆中,父亲每次参加完宴请,总是回家倒头就睡。
他纳闷了很多年,“这东西是个啥,怎么喝完就睡了?”于是,从住校时期,就开始少量接触啤酒了。
在开菠萝财经接触的多位年轻人中,当问到家族聚会的酒桌文化时,大多数人表示,高度白酒是铁打不动的“镇桌酒”;家里长辈不会过于计较晚辈喝多喝少,最较真的是酒桌上的规矩。
26岁的若云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。每逢过年,她都要在酒桌上给所有长辈倒一圈酒,敬酒的时候要变着花样说祝酒词。
杯小乾坤大,在她的记忆里,酒桌上的规矩一向很多。敬酒有长幼尊卑之分,倒酒顺序、倒酒倒几分,敬酒的姿势,每一样都不能出错。
朋友局“玩得尽兴”:拼酒、酒桌游戏助阵
在过年期间的大家族聚会上,年轻人总归和长辈喝不到一起,想喝得放松,还得是和同学、朋友。
走岂清酿创始人刘硕多年的观察是,过年期间,年轻人在家聚会,可能大多数不喝酒,但如果和自己的同学朋友聚会,叙旧目的为大,又恰逢冬日,有一种喝法是白酒开始,啤酒结束。
多位年轻人对开菠萝财经说,“朋友局”喝什么比较随意,一般年纪大一点的偏爱白酒,年纪轻一点的热衷啤酒,想喝小众的就选洋酒、精酿啤酒。
走完亲戚,等到初七初八,谭继超就该跟家乡的小学、中学同学聚一聚了。酒桌上,摆的是重庆当地的啤酒,不是山城就是国宾。
“你说你能喝5瓶,我不信。”“来,比一比”。生在雾都,谭继超参加的同学局少不了“拼酒”。
但他在同学面前喝多喝少,更看重心情。遇到关系好的,他能喝三五瓶,也喝得尽兴,遇到不太熟的,一两杯就打住。
拼酒也要有度。家在河南周口的何君在上大学时,就因为拼酒伤了身。在一场酒局上,他和一位发小偶然间拌了两句嘴,就开始拼酒,喝的是牛栏山,半个小时,两个喝光了三瓶,喝到第四瓶的时候,“对手”喝蒙了,当天差点送医院。
在离周口不远的河南商丘,赵鹤和同学朋友聚会喝酒时,不爱拼酒,但爱游戏。
95后的他是一名互联网金融从业者,是朋友圈子里的“游戏王”。“棒棒鸡”、“数7”、“俄罗斯转盘”,每年回家过年,赵鹤总能带回去几款时髦的酒桌游戏。“我带大家玩的都是不太费脑子、参与度、互动性很强的游戏,主要目的是不冷场,让不熟悉的人、内向的人快速融入。”
有人聚会拼酒,有人玩酒桌游戏,还有人让酒服务自己。
大年初二之后,李池雨也开始参加同龄人的聚会了。
“发小得组一场,同学得聚一次,闺蜜得喝一次,还有亲戚中的小辈们也要单独聚。”她把这四场统称为“亲友局”,但喝的酒还是有差别。
谈话局,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,喝讲究一点的调酒或者威士忌;和比较懂酒的朋友喝酒,以韩国烧酒、日本清酒为主,度数在十几度到二十度之间,也会有朋友把自己的藏酒带来分享;跟同学、闺蜜的气氛局,多喝精酿啤酒,甚至是水啤(指4°左右的国产啤酒)。
李池雨春节期间参加的“朋友局”多选在酒吧受访者供图
被都市的精酿文化浸泡过的李池雨,近两年回到家乡发现,街道上多了许多精酿酒吧。不过和北京相比,厂牌没那么多,以卖瓶装的精酿为主,有的也会卖老板自己酿的自然葡萄酒,为了赚钱还会卖水啤。
她和同学、闺蜜的聚会也开始选在精酿酒吧。但不代表大家都懂精酿,往往是公认最会喝酒的人给大家点酒,一般是选40元-80元价位的精酿啤酒,一场下来每人大约喝两到三瓶。
“啤酒本来就代表着随性,大多数酒馆的环境也不算拘谨,所以同学聚会、朋友见面这些非商务类的聚会多选在精酿酒馆。”一位精酿酒馆老板对开菠萝财经说。
许相宜有10年酒龄了,她和朋友们聚会喝酒的原因听起来更疯狂:即便是再亲密的朋友,聊天也有一些忌讳,担心有些话说出来会伤害到别人,如果有酒作陪,不管是聊天还是交流都更坦白,喝完酒以后,大家也会做一些放得开、能释放压力的事情。
独酌“度数见涨”:有人犒赏自己,有人自我麻痹
疫情打乱了许多人回家过年的节奏。独酌,成了一部分年轻人的一种习惯,一种自我慰藉。
北漂多年的孟郊,今年春节选择留在原地过年。深夜emo的时候,他会打开一瓶红酒,一个人一晚上喝光。
因为上份工作在一家奢侈品公司,他接触过许多品酒会,一次偶然的机会,喝到了一款口感、颜值都非常中意的红酒,“颠覆了我对红酒的认知”。
从那以后,孟郊便没再换过酒。他之所以念旧,也是因为自己是做营销的,认为大多数品牌一旦广告打得凶,性价比大概率就不高,所以不愿试错。还有一个原因是,“我曾经想过,如果自己结婚的话,就用这款酒宴请宾客”。
若云从2020年春节开始迷上精酿啤酒。她原来经常出没于威士忌吧,和三五好友按照酒单一页一页地尝鲜,疫情把她圈在小区楼下的精酿酒馆里,没想到,一喝就爱上了。
口味变了,也是因为2021年以来喝酒的圈子变小了。下半年,若云的许多酒友陆续离开北京,去二线城市发展。她一个人喝酒的次数反而变多了,一周至少两三次。
和大多数打工人一样,若云的生活被工作填满,每每加班到深夜,回到家还是没办法快速从工作中抽离出来,又累到不想吃东西,这时候,一两罐精酿啤酒下肚,总能帮她快一点找到放松的状态。不太忙的时候,她也会去楼下的小档口打袋装的鲜啤。
“我现在很少尝鲜了,尤其是市面上大通货销售的那种带包装的新酒。除非是精酿馆子研制出了一种新的啤酒,我会有兴趣试一试。”若云说。
李池雨收集的精酿啤酒空瓶 受访者供图
认为精酿啤酒代表年轻人某种生活方式的李池雨,对此感触更深。
下班回到出租屋,躺在沙发上,喝一瓶精酿啤酒,等待泡沫在嘴里炸开的那一刻。李池雨把这当作一天的犒赏。日日如此,只不过是感受夜幕降临、还是等待太阳升起的差别。
她前两年没回老家过年,和亲朋好友喝酒的次数少了,逐渐钟情于独酌自饮。精酿、洋酒,成了最爱。一般是忙时喝精酿,闲时用威士忌或金酒调酒。现在她的心愿酒单里,有些价格上千的威士忌。她说,“那是赚钱以后的目标”。
“以自饮为主的消费者,中重型酒民会偏多一些,这些消费者追求更高的刺激感。”新式酒饮品牌兰舟创始人郑博瀚对开菠萝财经分析。
开菠萝财经接触的多位习惯自饮的年轻人,喝的不是精酿就是洋酒,都极少喝低度酒(20°一下,有梅子酒、花果酒、茶果酒、米酒、苏打酒等),一些新锐品牌更是没听说过。
当被问到“不再年轻时,会喝什么酒?”“可能转高度酒”,是大多数人的回答。
若云说了两点原因。随着年纪增长,人会变得平和沉稳,“不再需要啤酒那种‘吨吨吨’、对瓶吹的气氛了,舌头也能接受高度酒的烈性了”。身体条件也不再允许了,“啤酒适合拉长战线,以前我们喝一宿也没什么事,但现在,差不多11点就散了,高度酒更适合短线作战。”
“三十而立,经历得越多,压力越大,要解压还是得喝高度酒。”高度白酒创业者周林对开菠萝财经说,而且借高度酒消愁的群体正在更加年轻化。
最典型的是谭继超。他作为00后,早已经习惯独饮白酒。“啤酒度数低,不够来劲”,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,总会借白酒助眠。60°的杜康酒、五十多度的红星二锅头,他都常喝,一般喝一斤没有问题。
这也验证了刘硕的判断:代际的变迁,的确促使了新酒品类研发和新品牌的浮现,但事实上,每个代际的饮酒习惯并没有发生太大的结构性调整。
在喝酒这件事上,年轻人是否会走上一辈的“老路”,我们无法确认,但可以确定,沉迷于“网红”概念和追赶风潮的“花式酒水”创业者,想教年轻人喝酒,没那么容易。
*应受访者要求,文中李池雨、孟郊、若云、何君、赵鹤、许相宜为化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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